沈周〔明代〕
知迂的是荆关手,聊复从迂写素秋。莫道西山无爽气,我于东野合低头。林墟压叶吹高帽,沙水飞沤掠远舟。一个小亭逍遣得,尽将吾道付沧洲。
先皇深宠死难忘,魂识还依玉案傍。沧海莫知归有鸟,白云谁谓去无乡。念终在子天终吝,世自存诗人自亡。忆得西湖觞咏地,岂胜清泪月微茫。
恩华浩荡纵长游,一牒南从楚国投。世事未能容我料,风波不足使人愁。漫消惠饭须佳句,先说潮阳尚远舟。廊庙江湖俱宦达,天涯持酒看云流。
卷中谁貌蓝关雪,瘦马凌兢寒切骨。阿湘远来候马前,低首擎拳赤脚热。拥鞍相向殊惨情,神气宛宛人欲生。瘴江嘱语亦切至,掩吻哀哦如有声。笔痕入素淡而媚,顾陆之间见能事。前人遗迹不易题,安得起公为画记。
妇人原附人,以貌结君子。愿言百年内,相生复相死。宛宛梁间燕,双双同一垒。一朝顾新欢,分飞别离此。新欢如新花,比妾真可怜。君本不弃妾,自无长少年。
王生见我精神熟,照写今吾瘦于竹。问年初及六十人,飨世浑无半分福。一味耽农百不便,门前湖水涨低田。饥来读书不当饭,静里安心惟信天。风茆雨壁溪堂破,贫贱生成今老大。隐服还劳郡守遗,私篇或辱尚书和。草木当衰不复真,纸间座上两浮尘。是非非是都休辩,聊记明时无用人。
岳王坟上树,武侯庙前柏。在坟生南枝,在庙根如石。不诃无剪伐,不朽非培殖。冥冥草木者,何以通人德。二公郁忠义,天地为拍塞。天地无发付,一夜化两植。风云发长噫,雷雨作怒击。一不忘北兵,一不忘曹贼。英灵尚凛凛,死有斡生力。其生虽不辰,其死有遗直。嗟哉背逆徒,未死气先息。谙谙蔑蘖馀,苟有亦荆棘。
宝石岧峣耸梵宫,古城西畔乱山东。荧荧高叶丹林露,袅袅游丝翠壁风。下界行人映松竹,半空飞鸟拂帘栊。故乡迢递独登塔,烟水长洲一望中。
狭径穿山腹,盘盘雄历此。吴王三千剑,意以是为砥。铁髓积广面,岁久色尚紫。石槩奇窾窍,此以平为美。坐阅今古人,当不知千几。集坐毕一时,僔僔嫌如市。况乃实不及,千名何以始。准彼释氏诞,万亿未为耻。俗惊少摄多,走观信而喜。我登纪夜吟,其面月如水。杨子时莫偕,清篇触倡起。历历到以意,不游与游比。语语尽括石,石举在诗矣。使石尚化玉,倏忽鬼入耳。玩之灵光生,戛之雅音倚。气复蒸春云,诗又在石里。瑟缩愧我辞,荆棘碍步履。自笑邯郸人,胡为强追拟。
唤雨林鸠且莫催,听松汲涧要徘徊。已知壁画成神物,聊与庵僧慨劫灰。双鬓雪从忙里出,廿年人似梦中来。欲归未便忘情得,更对青山酢一杯。